“一個小時之內，咱們便到王都啦！”

希維爾從桅欄處轉過頭，說道：“船長先生，您的水手表現得非常稱職，我要給他們每人五十赫本，以表達我的感激。”

摩裏昂船長半鞠躬答謝道：“希維爾大人，您實在是太慷慨了。有幸為您和您妹妹這樣的貴族大人服務，就是最好的報酬。”

“我總是要給他們的。”

摩裏昂微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他的通用語講得十分流利，只帶極輕微的南方口音。他在狹海上討生活已足足有三十年，據他所說，他最初只是個劃槳的水手，繼而當上大副，最後才終於有了自己的商船隊。雙桅帆船“風行號”是他的第四艘船，共有六十條槳、兩根桅桿，也是他最快的一艘。

當希維爾和艾德勒以及道格拉斯幾人馬不停蹄地奔波，抵達北港的時候，這是港灣裏最快的一艘。艾琳家族的人惡名遠播，原本摩裏昂船長已要開這艘大船出海，提議他們雇艘無槳單桅漁船，然而希維爾堅持要這艘大帆船。但不得不說，這是個明智的選擇。一路上，風向都與他們作對，倘若沒有這些劃槳好手，恐怕他們現在還在半路上掙紮，遑論駛向旅程的終點王都了。

就快到了啊，希維爾心想。包紮在棉布繃帶中的手臂上，被刀割傷的地方仍在隱隱作痛，希維爾覺得，痛楚是在提醒她別忘記發生過的事。她左手臂已沒法彎曲，這只手臂永遠不可能恢覆靈活動作了。然而，和贏得的勝利與土地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麽？

這時道格拉斯走上甲板。

“我的朋友啊，”一臉分岔胡子的摩裏昂說。“看到你氣色好多了，真替你高興。”

“哦，”道格拉斯附和。“這兩天我的確舒服了點，不會那麽想尋短見了。”說完他向希維爾和艾德勒倆人鞠躬。“希維爾大人，艾德勒大人，您好。”

他的氣色真的好多了，雖然比起他們自北港啟程時，整個人瘦了一小圈，但差不多恢覆了原有的神采。他適應不了海灣的勁風和猛浪，行經綠林島時暴風驟臨，他還差點落海，總算是死命抓住一根纜繩，三名摩裏昂手下的水手才把他安然救回船艙。

“船長剛才說，我們的旅程快結束了。”艾德勒說。

道格拉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麽快？”他看起來有些不對勁，仿佛突然間老了十歲，往日的悠閑自在也不覆見。這是沒辦法的事，途中，他趴在桅欄邊朝狂風中吐個不休，到得第三次，整個人已經虛脫。

“你們談正事，我不打擾了。”摩裏昂說完鞠躬離去。

帆船像蜻蜓般在水面漂浮，槳葉整齊劃一地起起落落。道格拉斯拉住欄桿，朝飛馳的陸地遠眺。“我實在不是個稱職的隨從。”

艾德勒拍拍他的臂膀，“你知道自己沒用，這樣就夠了。”她說，“接下來我們便去找母親大人的姘頭，韋伯斯特公爵，希望他值得信賴。”

希維爾清清喉嚨。“韋伯斯特公爵以前是，呃……”她結結巴巴，試圖找出比較禮貌的用詞。

艾德勒可不管這些。“他是我母親的情人，母親和他在皇家學院一起長大。父親死後，他還寄信到赤狐城給母親，我把那些信拆開看了，那時候我就知道了。”

希維爾伸手想摸摸艾德勒的頭，但撲了個空。“韋伯斯特公爵如今是皇家議會的成員。”

頭頂的瞭望員從繩索上高聲呼喝，摩裏昂船長在甲板上來回走動下達命令，隨著位於三座丘陵之上的都城雷茵映入眼簾，整個“風行號”立刻陷入一片忙亂的活動中。

道格拉斯知道三百多年前這片高地完全被森林覆蓋，只有零星的漁夫在水流湍急、深湧入海的河北岸定居。後來征服者保羅·雷茵自南方渡海而來，他的軍隊便是在此處登陸，隨後他在最高的丘陵頂端用木材和泥土築起了他第一座粗糙的防禦堡壘。

而今道格拉斯視線所及，皆已成為繁華城區，豪宅、涼亭、谷倉、磚砌倉庫、木屋旅店和市集攤位，酒館、墓園和妓院，一座接著一座。即使距離尚遠，他仍可聽見漁市裏的喧鬧。寬闊的林蔭大道，蜿蜒的曲折小街，還有窄得無法容納兩人並肩通行的巷弄穿梭在建築物之間。女神凱瑟琳大教堂的大理石墻環繞著丘陵頂，七座黃金塔樓聳立其中。兩丘之間，街道筆直如箭，堅實的圍城高墻則環繞在外。

百餘座碼頭羅列水濱，港口裏停泊著無數船只。深水漁船和河流渡筏絡繹不絕，船夫撐篙往來於金水灣，商船則源源不斷卸下來自全國各地以及巴赫帝國的貨物。道格拉斯瞥見一艘裝飾華麗的游艇，停泊在一艘吃水頗深、船身塗滿黑色焦油的捕鯨船旁邊。上游處有十來艘狹長的黃金戰船，船帆卷起，鐵制撞錘輕輕拍打水面。

睥睨這一切的是安伊丘陵上的金堡。它包括七棟加固鋼鐵工事的巨大鼓塔，一座碩大無比而冷酷的堡樓，圓頂大廳與密閉橋梁、軍營、地牢和谷倉，以及開滿箭口的厚重護墻，全是淺黃色石頭砌成。征服者保羅當年下令建造這座城堡，直到他的兒子將之完成。竣工以後，國王將每位參與築城的石匠、木工和建築師全部斬首，誓言惟有他的傳人方能掌握金獅堡壘的秘密。

如今，飄揚在城墻上的旗幟依然是金冠黃金獅子，愛麗絲家族冰原雪熊曾經怒吼的地方，成了雷茵家族的金冠黃金獅子奔馳昂揚的疆域。

一艘來自西方群島的高桅天鵝船，正乘風張滿白帆，駛離港口。風行號從她身邊駛過，穩穩地準備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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